第299章 赤桥断栏 · 火中初识(2/2)
“踩我膝盖,翻上去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显然在衡量他说话的可信度,最终还是咬了咬牙——她踩了上去。
他膝盖猛一顶,少女动作利落,借力翻身,指尖在他肩上一借,一跃落回桥面,鞋底落地那瞬间还带着一丝没压住的颤。
少女手脚并用地爬回桥中央,背脊贴着石栏,双臂环住胸口,大口喘息。脸颊烧得滚烫,不知是被风火烤的,还是被方才那一摔摔出来的。
苏长安也翻身上桥,拍了拍衣袖,又抹去额角的血迹。
火光打在他脸上,那张本就肿了一半的脸上又多了一道五爪金龙,嘴角开裂,额头鼓着包,眼睛被一块黑布蒙着。整个人站在岩浆边缘,银色衣袍猎猎作响,远看却如同烈火中的浊世佳公子。
“还好,头发还在。”他抬手摸了摸额顶,注意力精奇。
少女刚喘匀气,抬头一看,正对上他脸上副惨兮兮的模样。她眼神一跳,赶紧别过脸去,又偷偷看了眼自己掌心,轻轻咬唇,然后才又鼓起气势,直挺挺瞪向他。
“你——你刚才分明是故意的!”
“我眼瞎,动作难免偏了。”
这话不高不低,却像一盆凉水扣在她脑门上。
她正准备再吼回去,“我眼瞎”三个字把她整句气都哽住了。她嘴微张,眼里掠过一丝错愕,火风裹着发丝拂过脸颊,瞬间把脸色染得尴尬又尴尬。
她看了他一眼,又赶紧避开,语气也低了:“你……你是瞎的?”
“嗯。”苏长安点头,“你往左站点。”
她抬头看着他,踌躇了一息,还是往旁边挪了半步。
下一瞬,桥下火浪冲顶,桥体再次一颤,热浪冲刷脸颊,饿霸也跟着低头喘气,看起来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。
少女再次开口,语气已经少了火气,但还是嘴硬地问:“你瞎了,还敢骑马?”
苏长安拍了拍饿霸的脖子,没理她,等了一息才说:“我骑了吗?它冲的那一段,我在它后面。”
她眉头一紧:“你是在推卸责任?”
“不是,我只是在叙述事实。”他顿了顿,“你要是非要追责,也可以骂它,我替它翻译。”
这句说完,她嘴角抖了一下,像是被噎着了,半天没找到反驳的词。
苏长安又侧头,“你小心点。”
“你又在挑衅我?”她声音压得低。
“提醒你。”苏长安指了指桥面,“这桥底是火,桥体热胀,声音大了,桥面可能炸裂。”
她嘴动了动,终究没再怼回去,脚下实实在在往后退了一步。她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裂缝,眉心蹙起,脚步默默又往回收了半寸。
过了一会,她声音轻了些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这些?”
苏长安摸了摸额头上的肿包,语气依旧平稳:“听得见风的走向,闻得到硫气的位置。桥面看不见,但能判断。靠的是感觉,不是眼睛。”
少女盯着他看了几秒,语气低了一点:“所以你……真的什么都看不见?”
“是的。”苏长安点了点头,“我刚修炼到气海境,神识太弱,能感应的也只是些模糊的轮廓,有时候清楚,有时候又乱成一团。”
他说得坦率,没有一点故作深沉的口气,也没有故意引人同情的意味。
她眼里微微一亮。只有踏入气海境,才能释放出神识,而这个人听声音年纪不大,气质又不俗。虽说他长得实在太突兀——但能在这年纪修到气海境,确实不简单。
她咬了下唇,停顿了一下,终究低声道:“刚才那一巴掌……我以为你是故意的。”
“没事。”苏长安轻声应了一句,语气依旧平淡,“反正这张脸也伤不了第二次。”
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,却莫名让她心头一紧。她下意识抬头看他,火光下,那张脸明明狼狈不堪,可黑布下那份淡定与无辜,却让她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感觉——
不止可怜,更有种莫名的触动。
她眼神沉了一下,又咬了咬唇,认真地低头道:“对不起,我误会你了。”
苏长安只是点了点头,没再说什么。
桥下火浪再次掀起,热风卷过桥面,饿霸在旁边甩了甩尾巴,耳朵低垂着,跟着叹了口气。
苏长安静静站着,释放神识确定前路,身上的月华冰蚕袍被火风吹得发出细微响动。
她站了一会儿,轻声说:“你叫什么?”
“苏白。”
“……刚才多谢。”她声音却奇怪的多了些忧伤。
“嗯。”苏长安点点头,。
她转身欲走,苏长安忽道:“左边前方有个塌口,踩过去会陷。”
她脚步一顿,回头:“行走江湖,话少些好”
“救你是顺手,提醒你是责任。反正我也不赶时间。”他语气是那种慢悠悠的调子。
她轻哼一声,但没再反驳。火光落在她肩背,发丝在风中拂动,脚步却走得平稳了些。
桥还在晃,铁链在拉,火浪偶尔冲上来,她听不见别的声音了,只剩下自己每一步踩在浮石上的声音,每一块落脚点都不稳,每一步都像踩在他那句话里。
“提醒你,是责任。”
她咬了下牙。嘴上说他多嘴,脚下却老老实实照他说的方向走。那道塌口确实在前方左一丈,她刚错过。
热风拂过腰际,她莫名想起那手搂着她的强壮有力,脸上透出红晕,心里忽然蹦出一个词:“恶劣的好人。”
她皱了一下眉,嫌这四个字太长,走出桥尾时改了说法——
“讨厌的.......靠谱。”
等她的背影彻底隐入雾热交织的桥端,苏长安走了几步,突然低下头,蹲在桥边,指尖探入断石缝隙。
一截簪子,静静卡在缝中。
那是一枚细长青簪,通体温润,簪身以灵玉打磨,雕着极浅的流纹花纹,尾部缀有一点银丝流苏,随着热风微微晃动。簪体并未受损,只在簪脚处沾了一层浅灰,轻轻一拂便散。
他轻轻拿起,放到鼻前——香气淡极,微甜,不浮不俗,带一丝清冽草气,像桂花初绽,又像药香残留。不是寻常香脂,而是炼过的香线所制,既能固神清心,也能遮掩体味。
苏长安捏着那截簪尾,指腹慢慢摩挲那簪身的花纹和尾部银丝,然后将它收入袖中。
神识中,那女孩走远了,但她身上那股香气,仿佛还没散干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