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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女萝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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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皇帝也觉得天气不错,便想散散步,行至御花园,远远地听到女子的笑闹声。

“看来父王是诳我呢,都说宫里闷得慌,我不觉得呀,我觉得好玩得紧呢。”

他走出去,便看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女子举着团扇在花园中扑蝶。

那女子正扑着,没留神将团扇挥到皇帝面前。

皇帝下意识用手抓住那女子的胳膊,才没让扇子打到自己脸上。

那女子转过脸来,一张秀美面庞撞进皇帝视线。

进忠方才也将手挡在皇帝身前,见无事,垂下手,开口道:“这位主儿,您先向皇上请安吧。”

那女子一愣神:“滑上,你是滑上?”

皇帝一见这女子的脸,顿时忘了她的失礼,微笑道:“你认识朕啊。”

那女子道:“在画里见过,本人比画上好看,画里的人不会笑,冷冰冰的。”(台词引用自原剧)

皇帝并不计较她的冒犯,道:“你是新入宫的巴林氏吧,好,陪朕走走。”

他一边走一边随口道:“你如此天真烂漫,在家的时候,你的父王一定很疼你吧。”

湄若娇憨一笑:“皇上说得极是,臣妾的父王有好几个儿子,却只有臣妾一个女儿,父王最疼我了,还总是说,希望臣妾可以做一枝女萝,一辈子依托他就好了。”(台词引用自原剧)

两人远去,被惊飞的蝴蝶又飘飘悠悠地重新回到花丛。

“吉雅,吉雅,蝴蝶在那儿,快抓快抓!”

孩童的笑闹声从窗外传来,永琏听着,觉得心情也轻松了些。

在他对面,成衮扎布笑道:“拉旺多尔济这小子,被奴才宠坏了,二爷别介意。”

永琏道:“郡王哪里的话,这孩子是福晋的堂弟,在王府里,不必拘束,当成在自己家才好。”

成衮扎布道:“说来这孩子,还是沾了奴才的侄女和二爷的光。自从二福晋嫁给您,其他部落都觉得喀尔喀部更得尊荣,争先恐后地送财宝美人过来,奴才也多了几房小妾,其中一个,让奴才这把年纪还抱上个小儿子。”

他的确已经不年轻了,五十左右年纪,脸上带着漠北风沙的痕迹,更显沧桑。回忆往事时,柔和的神情却软化了他面上的粗粝:“公主额吉很喜欢小孩子,要是她还在,一定会很喜欢这些孙辈。”

永琏知道他说的是固伦纯悫公主,几十年前纯悫公主下嫁策棱后,便将成衮扎布认在自己名下,成衮扎布身为继子,名义上也是公主所出。

他于是安慰道:“额驸已经与纯悫姑祖母合葬,料想两人九泉之下相会,也无遗憾了。”

成衮扎布道:“公主额吉薨逝时,奴才已经是懂事的年纪,许多事情,记得分明。当年公主额吉怀三弟时,总是郁郁寡欢,哭泣不止。奴才也是后来才知道,那时正逢圣祖爷复立废太子,前朝后宫,一片混乱。公主额吉的外祖家乌拉那拉氏,当时已经押宝了先帝爷,先帝爷的嫡福晋、侧福晋,都是乌拉那拉氏所出,算起来,都是公主的表姐妹。公主额吉的额吉,更是和孝恭仁太后牢牢绑定,当年若是废太子复立后重新坐稳了储君之位,要秋后算账,这些人和先帝爷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,只怕一个都逃不掉。公主额吉性子软,又在孕中,亲人处境尴尬微妙,她自然是忧心忡忡。”

他长叹一声:“奴才说句不当说的,公主额吉孕中多思多虑,生产又岂能顺利?都说她是产后血崩而亡,其实,她就是给当年九子夺嫡的乱局给吓薨的。”

永琏一愣。

成衮扎布道:“九子夺嫡,说是阿哥们的事情,其实城门失火殃及池鱼,阿哥们的女眷,有几个能不被波及?就说三弟媳的额吉敦恪公主,那是十三爷同母的亲妹妹。当年十三爷就是因为同样卷入九龙夺嫡,被圣祖爷圈禁,转年敦恪公主就去了,才活了十九岁。还有阿其那的福晋郭络罗氏,是安亲王的外孙女,还不是被先帝爷一道旨意,让阿其那把她休弃了。”

永琏道:“郡王有什么话,不妨直说。”

成衮扎布道:“‘妾为丝箩,愿托乔木’,连红拂女这样的奇女子,都不免要寻个依托,奴才这个侄女,是奴才的阿布自小假充男儿教养,是个雌鹰般的女子,可是这世道,只能允许她做一枝依托乔木的女萝,而您,就是那株乔木。

恕奴才直言,您是皇上的嫡子,母家又是富察氏,您自小什么都不缺,也就少了那么些争斗心,可是也是因为您处在这样的地位,很多事情,即使您不争,也多得是缺这缺那的人,要来夺您的,抢您的,甚至,要扳倒、除掉您。您若是倒了,那些注定只能依附您的亲眷,只怕就要落得前人的下场了。”

永琏沉默半晌,道:“瞻彼女萝,托身乔木。朝兮烟绾,夕兮云矗。袅袅千尺,下引深谷。斧不可施,斤不可斸。请超勇郡王指教。”

成衮扎布道:“现下,皇上还掌着朝局,对咱们生杀予夺,他还是能定的。所以您得抻着,面上不能招了忌。如今您的舅舅都是有功在身,您又已经与奴才家中联姻,奴才已经让您借着阿布丧仪的事情露了脸,按着皇上的脾性,现在是露些无关紧要的破绽,叫他放心的时候了。只是此事,由您出面,不合适。”

几日后,养心殿中,敖登方对皇帝行礼毕,皇帝说了声免礼,让她起来说话。

敖登来向皇帝请安,是袭爵的超勇郡王成衮扎布提出的——他说侄女蒙受皇上恩典,让她得以回乡送策棱最后一程,心下感激,一直想来皇上跟前请安,叩谢皇上的圣恩。

毕竟是成衮扎布提的,敖登又救过他性命,他也就准了。

敖登先是诚恳地表达了对皇帝的感谢,皇帝也慰问了一番,让敖登节哀顺变,接着,敖登便进入了正题。

敖登恰到好处地表示了一下羞赧,才道:“皇阿玛,儿臣的欧沃去了,虽说儿臣应以伺候端郡王为紧要,但始终在孝中,又兼心中哀痛,总是担忧自己不能全然尽到福晋的责任。所以儿臣斗胆请求皇阿玛,为二爷另赐一名伺候他的人。”

皇帝有些意外,于是问道:“永琏有说,想要什么样的人吗?”

敖登道:“二爷是皇阿玛的儿子,此事唯赖皇阿玛圣裁。”

皇帝接着问:“这妾室,不但要伺候夫君,还要恭顺于你这个正妻。那朕就问问你吧。你觉得什么样门第、品貌的人,才能与永琏相配?不必拘礼,尽管说。”

敖登道:“儿臣生在蒙古,对京中满汉人家的女子,实在知之甚少。不过这八旗各家的门第或高或低,和皇家相比,就像或高或低的土丘和一座高山一般,那一点点微末的差别,在皇家面前根本显不出来。再说二爷,也不是好美色的人。因此这门第高低,模样如何,倒不是首要,只要那名女子贞静贤淑,使家中和顺,就是端郡王与儿臣的造化了。”

皇帝嘴角噙着一点笑意,道:“你果然是个知尊卑、明礼节的好孩子,你既然如此说,朕倒是有个人选,朕先前听说,李氏一门有名女子,和永琏倒是相配。这李家啊,本是正白旗包衣,祖上在康熙年间任过江宁织造,皇玛法南巡,李家也接驾过,后来因任上亏空,被先帝降罪抄家,朕登基后,赦免了他们。若是让永琏纳了李氏女,则以示天家宽宏,不计旧事。那朕就赐李氏为……”

“侧福晋”三个字在嘴里转了几圈,还是说不出来。

侧福晋身份上比侍妾、格格要高,是要过宗人府、礼部的明路的,侧福晋的母家,也会与皇子扯上关系。李家虽然被赦免,但已然破落潦倒,其家人大多在各亲贵之家为奴为婢,若是永琏的侧福晋当真有个这样的出身……

可是,自己本来就是要给永琏找个门第低些的人当侧福晋,好防备着他过分坐大,如今是福晋自己要求,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,他为何犹豫不决?

他又想起父子俩那次争吵,他明明是君父,但自那次争吵后,他对永琏竟无端生出一丝心虚和怨愤,甚至还有一丝隐秘的嫉妒。

永琏不像他曾经在圆明园艰难求生,永琏是嫡子,额娘出身高贵、正派良善,前半生长在温室里,泡在蜜罐中,没有经过明枪暗箭,阴谋诡计,更没有莫名其妙被咒魇,才能纯净如璞玉,甚至为了所谓“礼义”连储位都能说放弃就放弃,更将他的委曲求全、殚精竭虑衬托得像个笑话。

但再如何防备、忌惮、愤怒,永琏也是他最看重的嫡子,是他最勇武、最出色、最忠孝的儿子,曾经为了救他,永琏差点踏入死地,在面对储位诏书时,永琏最关心的也是他的病体。

他曾经也是真的想过为永琏的储君之位铺路……

他顿了顿,顶着微微的头痛,转过几个念头,才道:“先让她在王府里当个通房丫鬟,伺候你们夫妻,过几年,若是个好的,再说旁的。好了,你去给你皇额娘请安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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